临夏融媒记者 祁金芬 刘刚林
“爷爷，您现在身体怎么样？我们很挂念您！”
“这些牛奶、鸡蛋、水果记得吃上，照顾好自己。”
“您经常吃的药，我买好后寄给您。还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联系我们。”
……
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到来之际，8月25日，记者再次来到康乐县鸣鹿乡郭家庄村103岁抗战老兵马明礼家中时，小院里暖意融融，问候声、关爱声此起彼伏。来自陕西、兰州等地慈善协会的工作人员正坐在炕沿对老人嘘寒问暖。马明礼老人穿着整洁的蓝布衫，靠着被子坐在炕上，布满皱纹的双手紧紧握住他们的手说：“谢谢大家的记挂，我身体好着呢，在党和政府的关心下，日子过得很舒坦……”
与十年前相比，马明礼老人的家已翻修一新，屋内家具齐全，生活条件明显改善。堂屋的桌上整齐摆放着老人这些年获得的纪念章、纪念杯等物品。见到记者后，老人高兴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2015年8月27日的《民族日报》，上面有当年记者采访他的专题报道。
虽添了年岁，马明礼老人眼神却依旧清亮，说起党和政府的关怀、社会各界的惦念，他的话语里都是道不尽的感恩与滚烫的赤诚：“生活越来越好了，这都是党和政府给的！”
望着眼前的老人，记者的思绪恍惚间回到了2015年，也是八月的一个晴日。那时，老人精神矍铄，同样是坐在炕上，握着记者的手，中气十足地讲述着枪林弹雨中一人刺死4个日本兵的经历……
结婚一月被迫从军
马明礼，1922年10月生于康乐县，自幼家境贫寒，家中兄弟姐妹6人，1929年前后，两个弟弟、两个姐姐相继去世，家里就剩下他和最小的弟弟。1937年国民政府抓兵，由于弟弟年龄小，作为家中壮劳力的他要被抓去当壮丁，无奈，父母卖掉了家里的牛和骡子，花钱雇人替他去当兵。可是雇去的人在部队没待多长时间就跑了。
第二年，保长就把他抓去当兵。当时马明礼结婚刚一个月。“为了雇人替我去当兵，家里把家底都弄干净了。那时候抓壮丁，最初是二抽一、三抽一，后来就算是独生子也要被抓去。”马明礼回忆道。
一人刺死4个日本兵
1938年，马明礼沿陇西、西安到达山西中条山，加入胡宗南的部队，在中条山一带开展抗日斗争。“以前在家乡时，我们西北人没见过日本人，对他们的暴行也不了解。来到部队后，我才知道日本人侵占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百姓。东北、华北、湖北、湖南、广东、广西的老百姓都吃了日本人的亏。面对他们的烧、杀、抢、掠，作为军人，我心中愤怒不已，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日本人赶回东京去！”说起日本人的暴行时马明礼气得手不停地颤抖。
中条山西起晋南永济与陕西相望，东迄豫北济源、孟县，同太行山相连，北靠素有“山西粮仓”美誉的运城盆地，南濒一泻千里的滚滚黄河，与太行、吕梁、太岳三山互为犄角，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随着山西各主要关隘的相继失守，中条山的战略地位愈加重要。对中方来说，占之，即可以此为根据地，瞰制豫北、晋南，屏蔽洛阳、潼关。进能扰乱敌后，牵制日军兵力；退可凭险据守，积极防御，配合整个抗日战场。就日方而言，得之，即占据了南进北侵的重要“桥头堡”，既可渡河南下，问津陇海，侵夺中原；又可北上与其在山西的主要占领地相连接，解除心腹之患，改善华北占领区的治安状况。所以，中条山地区被视为抗日战争时期“关系国家安危之要地”。
1938年至1941年初，日军曾先后多次大举进攻中条山，企图打开这道黄河北岸的防线，向黄河以南进犯。但日军的这些进攻都被严阵以待的中国抗日将士打退，惨败而回。直至1941年5月7日，中条山外围日军在航空兵的支持下，由东、北、西三个方向开始全面进攻。“中条山之战打得非常惨烈，弹药打光后，我们就和日本兵拼刺刀，我刺死了4个日本兵……战场上，团结协作很重要，拼刺刀的时候，我和一个日本兵拧在一起，我的战友帮我从后面刺死了那个日本兵。”当记者问及是否害怕时？马明礼老人指着左腿根处的一道伤疤说：“这是中条山战役中留的，敌人的子弹打进去了但没穿透。当时只感觉腿子上湿漉漉的，但顾不上看一眼，哪还有时间害怕。”
中条山战役（日方称之为“中原会战”），是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国民党军队在山西范围内开展的一场大规模对日作战。战役前后历时一个多月，中国军队被俘虏3.5万人， 遗弃尸体4.2万具，日军仅战死673人，负伤2292人。中条山战役以国民党守军中条山根据地完全陷落而告结束。
中条山战役中，马明礼所在部队经过激烈的浴血奋战，最后弹尽粮绝被日军俘虏。后来，他们被抓往黑龙江佳木斯，在日本人修建的飞机场、电厂等处做杂役苦力。“在日本人的工地上，我们都穿着俘虏的衣服，特别显眼，而且日本人对战俘管理很严，如果有人逃跑被抓回后，他们就放狗往死里咬。”在佳木斯大概待了一年，有一次替日本人出城买东西时，马明礼和一名山西的战俘跑到火车站，央求山东工人跟他们换衣服帮助逃跑。逃离佳木斯后，他们过了黄河，来到陕北，正赶上延安开展大生产运动，他们就留在延安开荒种地。
得知日本投降欢欣雀跃
1943年，由于背井离家想念家人，马明礼离开延安准备回家，但行至西安时又被国民党军队抓去了。“在西安我们休整了一段时间，国民政府还请戏班子，给我们唱了几天几夜的戏。随后从西安用飞机把我们送到云南，在云南训练、换装备。当时给我们配的都是美军装备。一个月后，我们被送到了太平洋战场。”马明礼回忆道。
太平洋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以日本为首的轴心国和以英美为首的同盟国于1941年12月——1945年9月期间进行的战争，范围遍及太平洋、印度洋和东亚地区。以日本偷袭珍珠港为先导，以日本投降结束。参战国家多达37个，涉及人口超过15亿，交战双方动员兵力在6000万以上，历时三年零八个月，伤亡和损失难以统计。中国的抗日战争有效牵制和消灭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的精锐力量，中国抗日军民在滇缅印战场的战役战斗作为太平洋战争的组成部分，为太平洋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
马明礼和战友们在太平洋战场一待就是两年。有一天他们正在操练时，一位长官跑过来喊道：“美军给日本投了颗原子弹，战争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听到这个消息，军营里顿时一片欢腾。“从太平洋战场撤下来后，我们的部队在贵州、云南、广州、广西、香港接受了日本人的投降。后又经台湾海峡到台北接受日军投降。”马明礼说道。
“受降时，让日本战俘全部列队站好，枪械、指挥刀等在队伍前面摆放好，翻译官给我们详细报告受降官兵人数、装备情况、弹药贮备及后勤人员情况。虽然战争期间，日本人对我们实行‘三光政策’，但我们对日本战俘很宽大，不杀他们、不搜他们的腰包。受降仪式结束后，我们给每个日本战俘发一块白手巾，让他们上军舰回东京。有的战俘从军舰上还向我们挥手致意。”老人回忆起受降的情景时充满了无限的自豪感。
日本人的飞机最可恨
当记者问及马明礼参加抗战期间，记忆最为深刻的战斗时，老人思考片刻后，讲起了在山东临朐被日军围困的窘境。
临朐北连益都、南接沂水、临沂，是连接南北的战略要地，益临路、沂临路是一条南北通衡并一路南下的交通要道，战略地位十分突出。“当时我们团被日军围了七天七夜，断水断粮断电，我们与外界几乎失去了联系，情况万分危急，日军的飞机白天不间断地在我们头上盘旋侦察，伺机进行攻击。那些天，我们白天不敢做饭，因为只要一见炊烟，日军飞机立刻投弹轰炸，所以只有晚上摸黑做饭，有时候一天到晚一口饭都吃不上。”马明礼说，“后来部队上给我们空投食物时，日本人的高炮和飞机千方百计进行干扰。”马明礼和战友们被围困期间，部队的运输队雇了50头骡子给他们送弹药，途经一片树林时，被日军侦察机发现。侦察机飞走后，立马来了8架携带燃烧弹的日军飞机，向运输队投下燃烧弹，把弹药、骡子炸了个精光，还把树林也烧毁了。
“我们不怕日军的枪和炮，最怕他们的飞机。飞机俯冲下来时，它的两翼各有两挺机枪对我们扫射，打下来的子弹就像是用簸箕倒豆子一样！战斗最激烈时，日军的飞机把我们的工事炸毁后，我们来不及做防御工事、挖战壕，只能把战友的尸体码起来当工事，躲在尸体背后继续战斗……”说起这段经历，马明礼显得非常难过。
马明礼在部队上是一名重机枪手。据他介绍，当时7个人配发一把重机枪，2名射手，5人负责背弹药、枪管。重机枪的一个弹夹有250发子弹，一把重机枪配有6根枪管。战场上，一根枪管打热了就换另一根接着打。“日军离我们远的时候，我们就点射，一见到日军的钢盔帽，见一个打一个！他们围攻逼近后，我们就开始扫射，并用手榴弹炸他们。”马明礼一边回忆一边给记者比划投手榴弹的动作要领。
为了方便夜间作战，马明礼他们平日训练时，被蒙上眼睛装卸枪支，熟练枪支操作。“我最快用10分钟就把机枪安装好，而且打得很准，因此团长还表扬过我呢！”马明礼得意地说。
11年的苦苦等候
“那时候的人情意长。我结婚1个月就被抓走了，一走就是11年，我的媳妇把我等了11年！”虽然老伴已故很多年，但马明礼说起他善良贤惠的妻子时一脸幸福。
1938年，刚结婚一个月的马明礼被抓去当兵。到部队1年后，思乡心切的他，一病不起，排长见状后，积极帮他联系家人。正当他病重时，有一天，排长拿着一封信跑过来对他说：“找到了！找到了！”随后，排长把信念给他听。那封家书称，父母万分担心马明礼的安危，想儿心切、卧病在床。新婚妻子的娘家人听说马明礼已经战亡，所以将他们的女儿带回家……“听完信，我从病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穿上军服，马上跑到照相馆，照了4张照片，给父母和媳妇的娘家人寄了过去。”家里人接到马明礼的回信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被放了下来。媳妇的娘家人见到照片后，得知马明礼还活着，就把媳妇送回了家。
日本投降后，马明礼所在部队被解放军收编，随后他辗转多地参加解放战争。1949年，他所在部队参加了解放上海的战斗。上海解放不久，马明礼收到了第二封家书。家书称，十年过去了，丈夫没有一点音讯，不知是死是活，公婆体弱病重，望有生之年见儿子一面……收到信后，马明礼去找首长。首长看完他的家书后，难过地流下了眼泪，并问他：“你愿意继续留在部队，还是回家？”马明礼经过反复考虑后认为，自己不识字，而且受过伤、腿脚不灵便。最终，他决定回家。
随后，马明礼跟随解放军回到了临夏。“我们行军途经兰州时，解放兰州的战役已打响，当时狗娃山战役正打得激烈。”当马明礼千里迢迢回到家中，活生生地出现在家人面前时，父母老泪纵横，妻子呆呆地望着他，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回家后，马明礼一直在家种田务农，与等候了自己11年的妻子一起服侍老人，生儿育女，过着恬静而又幸福的生活。
珍惜当前的幸福生活
“能从枪林弹雨里活着回来，我很幸运。是共产党把我救哈了，没有共产党我就不可能活着回家。”马明礼激动地说，“旧社会里，百姓交粮纳税养国家。现在不同了，我们的国家强大了，百姓不但不用缴粮，国家还给百姓发放各种补贴，大家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很幸福。”
马明礼老人告诉记者，这些年来，各级党委、政府对抗战老兵关爱有加，逢年过节都来家里慰问，还有一些民间组织也时常来家里看望。“我现在每个月能领到2045元的抚恤金，知足的很！我活了100多岁，最幸福的生活就是现在。愿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好……”说到这里，老人眼中闪着泪花。
说到动情处，老人给记者唱起了革命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
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
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
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
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
……
革命纪律条条要记清，
人民战士处处爱人民；
保卫祖国永远向前进，
全国人民拥护又欢迎。”
马明礼老人一口气唱完歌曲后说：“如今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我们要加倍珍惜。作为一名老兵，我不能忘本，要牢记历史，弘扬伟大的抗战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