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 玮
站在住房子的阳台上,远远望去能看到绵延的太子山脉。我更喜欢它在藏语中的名字——阿尼念卿,轻轻吟来,带着淡淡的浪漫柔情,但它绝然不是只有一种个性。看它高耸入云,凌厉峻峭,初夏已至,覆盖在其上的积雪还没有消散的意思。“巍巍太子雪连天,瀚海苍茫一线间”,从心中跳出的词句,没有一丝刻意。柔韧不是软弱,坚硬也蕴含包容。我站在那里,长久地望着它,就仿若望着暧昧的恋人深情又疏离。
这样幸福的时刻,就让我不能不想到楼下的馒头店。如果那遥远的对望是精神的远游,馒头店就会瞬间把我拉回到人间烟火。尤其是在冬日,当哈着气迈进凛冽的冷空气,马上迎接你的就是小区门口一团热乎乎的白气,不容质疑,扑面而来。这团白雾里充满着麦香蒸腾的热烈和温暖,每每这时,我就把脸迎上去,让它包裹我,弥漫我,闭上眼睛感受家和妈妈的味道。
这是一个异乡人每日难得的慰藉。可当我再看看阿尼念卿,又会释然地觉得这世界上每个角落于我都有可能陌生又熟悉。就好像我常常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个蒙古人,马头琴阵阵,长调悠远,呼麦低吟时,我总会热泪盈眶,自觉这颗心原应属于那片广袤与苍凉,虽然我从未踏过那片土地。又如近日,重温《我的阿勒泰》,又唤起了我对十二木卡姆最初的热爱,听着塞努拜尔醇厚深情的歌,看着欢乐爽快、热情洋溢的舞步,对新疆的渴望就达到了顶峰,他乡如故乡。又有一次,友人在席间清唱花儿《河州二令》,“天宫里要一把金打的梳子,龙宫里要一把银打的篦子,摘下月亮当镜子,给尕妹梳给个辫子,肝花连着心肺子,我俩好上一辈子。”隽永婉转的唱腔,直抵人心的热烈,如果不是怕席间出丑,眼泪又要肆无忌惮地涌出了。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载歌载舞,无拘无束,生发于大地的歌舞,是从先古流传下来的遗响,还深深烙印在我们基因深处,在不经意的瞬间振聋发聩。我们是这个美丽世界的孤儿,那些回望与回响便是我们与母体剪不断的脐带。
阿尼念卿已然被黄昏拥入怀里,再坚硬的山峰也在夕照的涂抹下染上了一丝柔情,桌上的玫瑰正绽放得鲜艳,耳边的音乐让我思绪遨游,这些我能感受到的幸福瞬间,在心里奔涌着汇成一句话:谢谢妈妈,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