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
杨树挺拔的枝干上,舒展着任意流散的枝杈,看似干硬的枝干已有芽苞凸起,豆粒般疙疙瘩瘩,悄然积蓄着力量,似乎只待春风轻拂,便万叶齐发。不到月余,满树毛毛虫般的豆绿杨絮,将在春风里把一大团雪白轻柔、似云若雾的种子送抵远方。
道旁嫁接的行道树,已有复瓣样的绿芽萌出,一颗颗圆润的袖珍芽叶,顶着叶尖儿的那一抹鹅黄,在春风里探头探脑。山野上,连那矗立在缓坡地带的杂树林,也不似深冬时枯寂萧瑟,而是透着些许毛茸茸的灰绿。要不了多久,这一片山野便会是绒绿遍地,鹅黄星布,仅是想想,都让人心中像揣了兔子般,突突地冒着兴奋和期待。
远处的山野人家,两间土屋面东而立,门前一大片空地上,干牛粪均匀覆盖在深褐色、沉睡中的土地上,瓦灰色的草木灰薄薄敷施。浓绿的菠菜散淡着两片尖圆形嫩叶,幼嫩的叶紧贴着地皮,像离不开妈妈温暖怀抱的孩童般,带着娇憨的呆萌,不愿长大。白菜裹着一层枯白的干叶,鲜嫩肥美的莲座叶紧紧抱在一起,看样子还在冬眠。蒜苗挺拔,青菜碧绿,一畦生机。
82岁的王老汉,正双手握锄给菜地松土,杂草们还没有出芽,松土也即预先除草。8岁的小孙女穿了粉色外套,忽闪着黑玛瑙一样的大眼睛,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不耐烦了,牵了手边的玩具自顾自玩着,满院子便有了一朵跳跃着的鲜艳桃花。听到王老汉的招呼声,老太太从屋里出来,干瘦的身影立在黝黑的瓦檐下,远远地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檐下,一只通体雪白、脖颈灰黄的小狗汪汪地叫起来,顺带跑两步,带着吓唬的意思,引带着老太太站过的屋檐下一只黑黄夹杂的黑狗也狂吠起来,脖下链条发出铁的撞击声,在清寂的旷野中格外响亮。长短高低的狗叫声,在王老汉的呵斥下很快熄灭,房前屋后又恢复了寂静。
王老汉出生在这座名叫王家梁的山坳里,八十多载的守候,让他对这块熟悉的山林田野依恋不已,尽管孩子们都已经迁居山外,可他和老伴却依然愿意住在这山坳里。王老汉干瘦清爽,浓黑的长眉下,一双星光般闪烁的狭长细眼,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光彩,也闪烁着干净、热情和单纯。这样的眼神让人喜欢。
老房子是迁出对象。这座土墙瓦顶的房子,便发散着古旧的气息,也有着天然的冬暖夏凉。赭黄的土壁,漶漫着夕阳般和暖温柔的金色,被山野林木轻柔包裹。居住在这座金黄的世外宫殿里,王老汉是这片山林里的主人。
路边背阴处,残雪未消,山坡地像一头头黑白花奶牛慵懒静卧。雨雪充足,阿拉伯婆婆纳悄悄举着细小的蓝花,这里一只,那里一只,星散在初萌的嫩绿间。细狭的一轮明月,薄薄地斜挂在西天,金黄色的一牙,新鲜明亮。
——摘自《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