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金
一提起过年,我的思绪便会插上腾飞的翅膀;几十年过去了,但仍魂思梦想,飞回那久别的岁月、遥远的故乡,飞向那早已远去的童年……
小时候特别想过年,因为过年有好吃的,有新衣、新帽、新鞋穿。家家户户贴对联,挂红灯笼、烧年火、吃年夜饭,真是高兴得不得了,疯狂地满村窜到处跑。每当学校一放寒假,便翘首等待这一年一度快乐时光的到来。作为孩子,首先想到有好吃的。平时有什么好食物,妈妈总说过年吃;没洞没疤的衣裤鞋帽,母亲总说省着穿,过年才是新的。真到过年时,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哪还管得了我们早就想要的。妈妈和奶奶早早起床,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房前院坝、屋后杂草树叶都收拾得光光亮亮。父亲有点“才气”,采购年货回来,就是母亲灶台上的活了。他便让我们磨墨掏笔,画几幅喜气洋洋、表达春节气氛的对联来,贴在每个房间的门框上。
午饭通常不太隆重,大年夜才是最喜悦热闹的。当时虽然没有电视看,更没有春节联欢晚会,但一家人围坐在烧得旺旺的火堆旁品尝年夜饭,谈家规家教,谈耕读传统,说说笑笑,享受着一年辛劳的成果,一直坐到旧年过去、新年钟声敲响。现在想来,那才叫真正意义的辞旧迎新。小孩守着守着就入睡了,只有奶奶老习惯,守岁一直要坚持到天亮;她说守岁就是过年,她要代表全家老小上上下下平平安安迎接新年的黎明。
那岁月过年的规矩特多,“三十夜的火,十五的灯”,家家户户都很注重这一仪式。这灯与火,都预示来年的财、第二年的幸福,所以过年之中非常讲究。除夕的火、元宵的灯,家家户户都要尽最大可能把火烧旺、灯点亮。他们把一年到头所积累的艰辛和劳苦,对来年的美好向往期待和憧憬,全融入黑夜闪烁的辉煌火苗之中。这光这亮,最大限度囊括了人生的希冀和祝福。
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几乎每年炎热盛夏的六七月份,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岁末烧的柴火。因柴与财同音,在乡下农村便成了吉祥的东西。这柴,自然不是树丫树枝树梗,而是一个硕大的树疙瘩,根根须须也不能砍了,完完整整的青杠树或柏树疙瘩。早早从坡上看好挖下来抬回家,放各自房后屋檐下,让其自然风干。当然,抬回家根须也要尽可能保全完整,不要受损。待到大年三十夜晚,搬到堂屋正中,一到天黑便将其点燃,名曰压岁财。这一晚上的火是不能熄的,所以在准备树疙瘩时,一定要大,要够燃烧一个晚上到通宵;那才是一年通亮完整的尾声,在噼噼啪啪熊熊暴跳的火光中结束年夜。不论大人、小孩,随着年火的点燃,说话做事都非常小心柔和;每每到了这时,一家人才感觉到新年的真正到来。
烧燃年火,烫好烧酒,就着柴火上砂锅里炖的大砣腊肉,等待着左邻右舍、乡里乡亲上门来辞年。在这么一个晚上,通常一个院落、一个湾社呼大唤小都相互走动走动,利用辞年的大好机会,消除一年之中跟左邻右舍之间的磕磕绊绊。在这样喜庆的气氛中,即使双方平时矛盾再大,通过这一走动,坐坐谈谈,喝杯热酒,各自检讨一番,在嘻嘻哈哈笑声中就和好了。当然,年轻人通常只是象征性地走走,孩子则是凑热闹;但中老年人不同,一定要坐下来跟主家叙叙旧,谈谈一年的收获、来年的打算。客人也不拘束,打个盘腿都坐火堆旁,一边喝着主家递的酒,一边手抓着盘里的花生,一边说着吉祥的话,摆着龙门阵。只有小孩这一夜最活跃,几个小朋友一堆,耳朵一咬,三五小伙伴一挤眼或用膀一靠,偷偷都跑到房外空地上,玩放过了的脱引火炮或花炮去了。
现在的年三十夜,看不见大树疙瘩了,因为保护环境,要山清水秀、退耕还林,人们对大树都有重新的认识,当然不砍树疙瘩了。多少年了,取而代之的是空调、电烤炉等一些现代化烤火设备。但一些怀旧的老年人也守岁,一家老小全围坐在大彩电面前,津津有味地品味这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现在物资丰富,糖果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时鲜水果、反季节水果都非常充足。不像我们儿时,物资匮乏,文化生活过年只有打打扑克、滚滚铁环,吃点豌豆、蚕豆、红薯干也算过个年。
儿时的年虽远去了,但也并没有影响到当今过年的火红。因为,只要我们心中的年火不熄灭,希望和企盼的祝福与吉祥便永远存在。受儿时过年热闹气氛的影响,我们弟兄姊妹们一生都节俭,即使生活充足富裕的当下,仍不忘初衷,也许是个传统,或许是个习惯吧。生活已经现代、文明了,老的习俗逐渐褪去,只留下儿时的美好记忆,作为一个怀念的保留节目吧。
快过年了,总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回家过年啊……
——摘自《西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