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前回了趟家,跟父亲问起各位伯父的近况。父亲说四伯父在大儿子家,二伯父随自己的女儿女婿去哈密了,也很久没见了。没想到我们最后竟以这样的方式去见二伯父——没有病床上的探望与告别。
父亲姐妹弟兄八个人,除去两个姑姑,我有五个伯父,老大在我刚刚能记事的时候过世了,所以二伯父成了排行最大的伯父,其实他也确实整整大了父亲21岁。
四年前,有一次陪二伯父聊天,突然他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两个10元的属相纪念币送给了我,说:“这个不值钱,送你一个,一个给尕苏代(我的姐姐)。阿伯(bei)是属鸡的,要是我哪一天殁了,看见这个,你们也能想起我来。”那时他已经病过一阵了。这些年时不时病着,但人总是精神的。
二伯父是几个伯父里最高大威猛的,他第一次住院时我正上大学,我独自去医院看过,后来父亲带我们也看去过,那是另一回。病后初愈的他瘦成了以前的半个人,我们虽不是亲子女,但心里也很难受。
上班后,每周末回家,他见我就会问我一句“记者最近在干什么,有没有什么消息?”然后我跟他解释:“阿伯,我不是记者,我是编辑,我们没出去采访……”
记得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小散文,回家二伯父就问我发了些什么没,我说就一篇小文章,没有更多,于是他跟我要了那张报纸。
忆起童年时光,少不了这些大人们的身影:第一次带我们坐电梯,第一次给我们买彩色泡泡糖——小提琴造型的盒子里面是一颗颗的彩色泡泡糖,当时很稀罕。我在兰州西站看到红牛雕塑,吓得不敢过去,去多少次见到依旧恐惧,以至于上小学时公路上缓缓而行的牛成了我的噩梦。还有后来和父亲一起送我们去复兴中学、去回中……
家乡的水土养育了我们,这些亲人守护着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是我们永远的故土,不远的坪上,睡着我们的亲人。
小时候每次在家门口和堂妹玩过家家,二伯父经过时双手把我们抱起来,然后扔好高,掉下来再接住。他力气很大,六七岁的孩子随手扔起来。虽说这是他最爱逗我们的方式,但被扔的小孩总是很害怕,尤其是下落的那一刻,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所以每当二伯父从他家的大门口骑着“拉风”的摩托车冲我们驶来时,我们边跑边喊“狼阿伯来啦!”他也故意作出吓唬我们的样子来。“狼阿伯”是我和堂妹给他起的名字。
二伯父当了30年的大队书记,三甲集一道川的人都叫他“毛书记”。大学里当团支书的我有时也被同学们戏谑地叫个“毛书记”,那时我便想起他来,觉得那是他的专属。父亲跟我说,二伯父30多岁的时候一晚上不睡觉,巡逻整个宗家村。
夏天里,他总是穿着破了好多小洞的白T恤,他是那样不在乎衣衫的新旧,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跟现在的父亲一样。
二伯父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或许人跟自己的属相一样吧,回头想想,他也真的像这个纪念币上的那只大公鸡一样,昂着头雄赳赳地过完了这风风火火的一生。
年岁至此,经历了几场失去亲人的痛楚,便觉得再也开心不起来,也不知怎样才能过好这一生。人生是一场单行的旅程,好多人走着走着就再也不见,没有好好说珍重,没有好好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