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布衣
忽然想起宁夏中卫那个沙漠火车旅馆。那是我平生头一次住在沙漠中,那一夜是戊戌年的八月十四,中秋节的前一晚。
我们到达“金沙海站”时,明月已经爬上沙丘很高了,一列绿皮长车静静地卧着。我住四号车厢,我也不知道这列车有多长,只见它长长地伸向沙漠深处,细看车身上有“腾格里大漠—1958年”往返箭头。哈,慢车,鸣笛,大漠,过去的许多时光,也让人留恋呀。
房间倒没有十分的特别,它依车厢改造,各种设施齐全,两只素月饼提醒我们即将到来的中秋。这样的高级车厢,要是以前,可能就是首长间了。
拉开窗帘,窗外是茫茫沙海,夜风将彩旗吹得噗噗而响,明月孤独地悬在沙漠深处的高空,一切似乎都已经安静下来。
虽是平生头一遭,也没有多少兴奋,疲惫很快让人进入梦乡。不过,这一夜,却醒来数次,每次醒来,我都将窗帘拉开看一会,路灯昏暗,万籁寂静,彩旗依然在风中不停地抖动,明月依旧静静地看着我。
凌晨五点多,有人起床了,我猜,那一定是摄影师去拍日出了。天微明,我穿上带来的所有衣物,往沙漠去。我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反正就是体验一下,看看沙漠中八月十五的日出,感受一下沙漠中的清晨时光。
沙漠里其实不太凉,那噗噗作响的彩旗,是一种误会,空旷无垠的沙漠,只一丝丝风,那些彩旗就骄傲地扬起身子了。我很舒适地走着,索性脱了鞋,光着脚,沙里的清凉,感觉有些软软的痒痒。深一脚,浅一脚,沙里的行走,并不轻松,因为有阻力,但这些阻力就如生活和工作中的小困难,努力一下,坚持一会,就轻迈过去了。
天空渐渐明亮,太阳从沙海中慢慢露头。和海上、高山上的日出相比,这沙漠日出还是有些特点,太阳浮上沙丘时,整个沙漠一片金光,连自己身上都感觉披了一层光环。
晨光下的沙山,妩媚得很,没有一点印迹,沙上尽是波浪条纹,这些波浪,就如大海边潮退后沙滩上的波纹一样,只是海边的波纹带着浓郁的咸味,它是凝固的诗,而沙漠里的波纹,松散脆弱,娇嫩嫩犹如初生婴儿,低着头对着它,你都不能哈大气,气一大,波纹就变形了。
满眼尽是沙,看久了,有些无聊,忽然想起梭罗的一句话:野地里蕴含着这个世界的救赎。我琢磨良久,虽不领其意,觉得可以仿拟一下:沙漠里也蕴含着这个世界的救赎。
往回走的时候,晨光里,那绿皮长车显得越发的绿。
内心里升起些遗憾,今日中秋,今夜这轮明月或许会更明亮。虽喜欢这广阔天空中的明月,却终究感觉它有些冷,这孤独的清光,或许大多数人不喜欢,苏轼也不喜欢:“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彼时的苏轼,被贬黄州,北望,那是眉山,他的家乡。
——摘自《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