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的数学老师姓王,叫王什么海,忘记了。我一年级到五年级的数学课一直由王老师担任。
王老师眉毛粗黑,典型的方脸,肤色黑,加之很少笑,整天板着一副面孔,不易亲近的感觉(现在想想,王老师长得还是很英俊),我一见他就胆怯。这种胆怯,导致我在他的课上,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老盯着他的黑脸观察表情,生怕一个不留神,粉笔头会像子弹一样射中脑门。这种无缘由的怕,给我带来的最大灾难是数学成绩始终在五十几分徘徊,不管怎么努力,差的那几分跟我作对似的,就是不让我进六十分。甚至一不小心,还会掉进五十分以下“不可救药”的大军行列。
那时候是百分制,六十分及格。像我这种差几分就能及格的学生,老师们总觉得放弃可惜,再加把劲是有“希望”的。于是,王老师在课堂上,每讲完一道题,眼睛死盯着我,大声问向全班同学“大家懂了没,有没有不懂的,不懂就问,不要不懂装懂。”同学们齐声说“懂了”,我也顺势说“懂了”。其实,我是似懂非懂,是王老师一矢中的“不懂装懂”的那一个。用这种招数,我屡次蒙混过关,逃过被提问的“黑暗三分钟”(王老师对听懂的学生不提问)。好运不长,发卷子的时候,王老师拿着我的卷子,沉下黑脸,走到我桌边,“啪——”将卷子拍在我的课桌上,厉声说“你不是都听懂了吗,那几分跑哪儿去了,又是五十几,不懂能不能问问,能不能不要不懂装懂!”王老师站在我身边时,我反倒不怕他,不仅没有站起来,还将上半身朝同桌侧过去,生怕王老师的唾沫星子溅在脸上。当时只顾着唾沫星子的问题,王老师批评的一堆话,我只记住了最后一句“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光荣”地成为老师办公室的常客。奇怪的是,我发现在办公室里,王老师的黑脸没有那么黑,反而显得有点红润。在他帮我纠错题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是,他的脸色到底是黝黑还是黑红?一句“懂了没?”打断我的瞎想,我赶紧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懂了”。这时,王老师又补一句“以后,不能不懂装懂,不懂就问,才能考及格。”那一刻,我觉得对不起王老师,我又骗他说“懂了”。
那时的数学题常常出现“两辆火车相向而行,一辆……另一辆……”“一个水池中,两个水龙头,一个进水,一个出水……”的文字题,我不去想如何解题,只想编书的人好奇怪,在站台看火车,火车疾驰带来的风很大,不危险吗?两个水龙头的水一进一出,不浪费吗?奇形怪状的问题会在我的大脑里排列组合,当时只有一个想法,长大我要编书,把费脑的题从教材里统统删掉,只留简单的,让所有学生都及格。
王老师自然不知道我的想入非非,他一次次地相信我“懂了”,又一次次地叫我到办公室帮我纠错。有时,唾沫星子会飞到我的脸上和本子上。后来,我上中学时,听说王老师回老家了。再后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问了好多小学同学,也没打听到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