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馥
漫长的岁月里,它默默蹲踞在乡里一角,撑开巨大的绿伞,恰如一个恢宏的大舞台,目送人间风霜更迭、悲欢交替。当我来到它面前时,无法不感到震撼。
很多年前,我去过“小鸟天堂”,那是隔水而望。榕树在水对面的小岛上,密密的枝干和根须占据了整片小岛,树冠在空中云蒸霞蔚地蓬勃延伸,恰如庄子神话中托起大鹏鸟的长云。此起彼落的鸟鸣在空中播下银色大网,飞鸟的影子像波涛里欢快的鱼儿,在树间翱翔着、跳跃着。
相形之下,佝腰树公更加亲切、接地气。它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而是温和可亲的长者。犹如顶天立地的穿着苍褐色麻布的老人,不胜重负地,它弓着苍老的身子,向着远方的天空保持鞠躬的姿势。无数根须从树上倾泻而下,化成急不可耐的暴雨,粗壮的、细小的、密集的、稀疏的,深深浅浅构成瀑布般的奇观。树干,就躲在特殊的门帘后面。树干上,披散的乱发夭矫飞扬,变成巨大的褐色珊瑚礁,绿色的波澜,就在其中蒸腾,如同火山口爆发的浓烟。枝干向周围蔓延,蔓延成长长的巨臂、嬉戏的恐龙、直插入地的巨笔、挟裹天地之威的长剑、午夜梦回的奇花。方圆十几亩地,都在它的庇佑之下。炎炎夏日里,它就是个清凉世界。
两个乡人在树下的石桌边相对而坐,椅背向后倾斜,人就这么半仰着,孩子们在横卧的枝干间钻来钻去捉迷藏。远处几根聚在一起的枝干围成个半开放的屏风,隐隐约约的人声跟叽叽喳喳的鸟鸣交汇着。周围是广阔的田野,那是留给大榕树的工作室,似乎是在暗示,尽情地生长吧。
在乡人眼里,大榕树是神。它的根在地下四处延伸,在地面上变成坚韧的柱子,支撑着天空之城。它留住了清凉的风、洁净的水,生灵依附着它繁衍生息。
榕树像乡村的舵,牢牢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在我眼中,它是一部字典,每一条褶皱里都收纳着历史的印痕。站在树下,我感受到时间的涟漪在无休止地回荡、延伸。它在告诉我,一颗种子怎样在这里扎根,最后演绎出海啸般的奇观。那厚厚的沧桑,会变成我心灵的养分,成为我行囊里面的息壤。 ——摘自《西安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