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光潜

生于乡野，自幼对草木情有独钟。

几乎每天早晨，我都步行在白洋河下游的大堤上，喜欢左顾右盼，总想发现点什么，譬如大堤上的金鸡菊。它的分蘖能力特别强大。风一吹，一棵便是一簇，一簇便是一丛，把整个堤岸点缀得妖娆多姿。在众草匍匐的地方，它们鹤立鸡群，令人肃然起敬。

我一次又一次地凝视着，它们也一定在揣摩我的心思。入夏后，它们长出了亭亭的茎，开出一朵朵艳丽的小黄花，我用微信小程序里的“识花君”鉴别，每次都叫金鸡菊。我又百度金鸡菊，发现那些图片里的花跟眼前的一模一样。我异常兴奋，甚或手舞足蹈。

一天，我站在一片黄花灼灼的金鸡菊旁，瞩望对面的灯塔。突然发现新生的芦苇丛中站着一个人，正在抛线丢饵。我缓步而至，不想惊扰他。这是一片禁钓区。他还是发现了我，十分紧张。我说，我是过路的，不是水警。他还是狐疑地瞅着我，一边瞅，一边悄悄地摇动暗藏于怀的滑轮——无竿，手抛线。我问钓了几条？他说只钓了一条，很小。他对草丛努努嘴，我看到一条半斤重的红眼鲩。他确定我不是水警后，便把草丛里的鱼捡起来，不无遗憾地说，要是两条多好。他说不敢钓了，逮到罚款就无聊了。我坐在清香扑鼻的金鸡菊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我的左侧大堤上，沿坡坐着一对老年夫妇。他们戴着口罩，每个人的身边也有一簇盛开的金鸡菊。我远远地打招呼，他们非常礼貌地回应，朝我招手。我们并排坐下来。现在应该是插中稻的时候了吧。我没话找话说。昨天半夜我还听见发棵鸟叫呢。嗯，这几天叫得厉害。她又望着我，欲言又止。 又有人在偷鱼。我突然指着河畔那丛芦苇说。天天都有人在偷鱼。老翁似乎替她应答。再禁渔，鱼会上岸吃人的。你们以后别靠近水边哦。我有点调侃的意味。

老师真幽默。她又不好意思地望着我。

你知道我是老师？我困惑不已——难道每个人的身上都有难以磨灭的职业烙印？参加过你的家长会。我侄女曾经在您班上……她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时光过得真快，看来你也退休了。她的目光不再游离。 是的，我刚刚办理了退休手续。我接着问，你们住在哪个小区？住在你的隔壁——杏林春。

……

她为什么对我这么熟悉呢？答案揭晓：她关注了我的个人公众号。她笑笑。我也笑笑。

一个月后，我从大西北旅游归来，再次来到白洋河大堤，金鸡菊已然凋谢。老年夫妇也不见了踪影。可能天气炎热，他们不来了。

我怅然若失地来，又怅然若失地回去。 ——摘自《西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