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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2月06日

桃映春水

◇胡烟

那年春天在扬州,盐阜路上闲逛,隔着杨柳岸,远远望见“广陵书社”的招牌,心里喜悦。“广陵”一词,像直接从历史的长卷中绵延而来。

走进广陵书社,气氛安静冷清。书架上古籍画册林立,正中央的位置摊开摆放着扬州八怪的画,约8开大小的复制品,印刷很精美。我选了10张,其中就有这幅华喦(同“岩”)的《桃潭浴鸭图》。

工作间隙,我常常盯着它看。觉得华喦很绝,敢用朱砂画桃花。别人画里的春天是绿的,轻轻浅浅,唯恐落俗。而他标新立异,把春天画成红的。桃花用没骨,远远近近,如雾一般,淡逸而不入于轻浮。

华喦画柳堪称一绝。他画中常有柳,红的、绿的、蓝的鹦鹉,倒垂在柳枝上,俏皮地望着你,荡秋千。华喦笔下柳条很飘逸,叶子如美人的蛾眉,是柳画中的绝代风华。野鸭,当然是很惬意的样子,几抹水痕里,划水的鸭掌清晰灵动,可见水之清。

这样简单的组合,描绘了一个红色的春天。这样的春天,满溢着俗情。俗,是宋画里着力避免的东西,是元代隐逸文人的眼中不屑一顾的光景,到了明代,吴门画派一脉仍旧崇尚“文雅”。然而到了清代,“扬州八怪”群体大多出身布衣,他们在扬州这个被盐商滋润得富庶繁荣的城市里,以求生的方式,更加名正言顺地将绘画推向了市场。他们的画,大多为市场而生,也就贴近了俗情。

他们的本事,是将小情怀演绎得十分迷人。比如金农的清高,郑板桥的愤怒,黄慎的大开大合……

又如华喦,从故乡福建千里迢迢到扬州定居,花鸟画享有盛名,由于不擅经营,丧妻之后,晚景也凄凉。他的人生故事,相比宋元画家的人生履历,更像百姓故事。其中缘由,不单是年代与我们贴近的缘故。整个“扬州八怪”群体的艺术,都是俗中见奇。

俗,并不是贬义。春日宜享乐,近年来,春天赏花,常见的航拍画面,一簇簇花开在山野,绚丽且烂漫,烟雾一般,就是华喦画里的景象。

进而,再闭上眼睛想象,早春,与知己行走于碧绿的山谷,幽僻狭窄处,突然别有洞天——大片绚烂如晚霞般的桃花,盛开在清泉峡谷。伴着花香和水声,不远处凫鸭争浴。这一幕,该有多么令人喜悦。

华喦即是创造了这样的春天。

——摘自《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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