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列奇

难忘上世纪60年代，我上小学二年级时的一个小年。这天，父母委以重任，给我总计2元的零钱让我去条城街采购年货，主要是灶神灶花、门神香烛、鞭炮之类的。这是我第一次置办年货，深感责任重大。这2元钱里面还有让我购买鞭炮的1元钱，我心里就甭提有多高兴了。

条城街在我们村的斜对岸，坐船过河步行十几分钟就踏上了古镇的街道。条城街是一条横贯东西、用青石板铺成的长街，分东街西街，街道南北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而繁华热闹的商店主要集中在西街。许多年货都摆到了店铺外面廊檐下宽阔的阶台上。我要采购的年货应有尽有。我转完了东西街道所有的商店，看遍了所有的摊位，仔细询问比对了价格。

在一家鞭炮摊位，我意外地发现了带一根长竹签的“钻天猴”，1分钱一支，特别喜欢，心里打定主意要买10支。盘算着口袋里的2元钱，都是“专款专用”，从哪里能节约出买10个“钻天猴”1角钱的开支？

我首先开始购买此行不可忽略的商品。购置完父亲交代的年货，口袋里还剩1元零9分钱了。9分钱中必须留下5分钱的船票钱，余出来的4分钱才能买4支“钻天猴”。我只好在鞭炮经费中再做调整了。我做了一番周密计划，终于做出了压缩方案：两响炮少买6个，省出4分钱；单响炮少买4个，省出2分钱，刚好够买10支“钻天猴”。计划出台了，思想又出现了瞬间的犹豫，父亲会不会埋怨？应该不会，该买的年货我都买了啊！

回到家中已经下午了，母亲早把灶干粮烙好了。母亲烙的灶干粮如点心坨那样大，其间卷了清油、玫瑰、苦豆和糖，表皮酥黄，透着油香和玫瑰苦豆的香味，盛满了我家那个长方形的红漆木盘。母亲从盘子里取出一个灶干粮送到我手中，又看了我采购来的年货，只是说了句，你还买了带竹签的钻天炮？我点了一下头，母亲没有说什么。我一点一点品尝着手中的灶干粮，觉得比往年的都好吃。

母亲说，我们现在打扮灶娘娘吧！她把挂在厨房锅头上方墙壁上的神龛取下来，拔掉插了一年、落着一层烟尘的灶花，将神龛交到我手里。我双手接过神龛，按照母亲的要求，拿一把小笤帚仔细地清理。母亲已经将糨糊打好了，她让我在神龛上贴上新买来的灶爷灶娘娘的神像和灶联，并提醒我贴灶联的时候上下联不要贴反。我庄严规矩地将灶爷灶娘娘的神像贴到了神龛上。对联从右到左的知识二姐已经给我讲过了。母亲将神龛挂在墙壁上，在两端插上灶花，顿时，一个花枝招展的灶娘娘的形象便呈现在我的面前了。

母亲在神龛前献上了贡品，在香炉内点了檀香。母亲让我把那匹拴马柱上拴着的“神马”抹一点糨糊贴在神龛下的墙壁上，将四蹄奔驰的那一张靠置在锅台里面的墙壁上，在小碟儿里面装上豌豆放在马嘴前，说是喂饱了好赶路。母亲告诉我，四蹄腾云的那匹马是送灶娘娘回宫的，拴在柱子上的那匹马是除夕夜去接灶娘娘回家的。

父亲、哥嫂、二姐都下班回来了。父亲看了我采购来的年货，当他的眼神落到鞭炮上的时候，我忐忑不安地望着父亲脸上的表情。父亲没有埋怨我，只是拿起一支带竹签的“钻天猴”说，还买了这种炮。二姐还鼓励我说“买得好”。母亲已经把烙好的灶干粮和炒好的两盘菜端上了红漆饭桌，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享用母亲烙的灶干粮。

吃完晚饭，母亲要我准备放炮，打发灶娘娘回宫。我赶紧取一盒鞭炮，跑到院子里拆开挂到果树枝上，又拿了一支“钻天猴”，抽出一炷香点燃，跑到院子里用手中香柱的星星之火点燃挂在树枝上的鞭炮，鞭炮飞溅着红黄紫蓝色的火星儿噼噼啪啪炸响。我又将“钻天猴”的竹签下端捏在左手中，右手拿香柱点燃，手一松，“钻天猴”就像离弦的箭飞上了天空，随着一声炸响，撒下了五彩缤纷的火星儿。我仰望夜幕降临的天空，远近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一直响到深夜。

——摘自《甘肃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