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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2月17日

油锅里盛开的牡丹花

◇马翠兰

你的色彩金黄醒目,

你的口感清新爽脆。

你的味道甜而不腻,

你的能量维生素适中。

你还是低脂肪休闲食品,

你就是口齿留香的花馃馃。

哦,馓子、花馃馃,

你的美味牵着我,

走出了三尺灶台。

我怀揣着你的前世今生,

寄身于新时代的大市场。

从小作坊做成了老板,

让我的未来有了梦想。

面和油调和的过程,

就是百味杂陈的人生,

滚烫的人生……

2021年的冬天来得有点早。刚到10月中旬,已是霜雪压枝,地上的积雪足有3寸厚。三甲集的街面湿答答的,但依然无法阻挡远近各乡前来赶集的人。街道中,人和车拥挤不堪,嘈杂声不绝于耳。人们的身上,先落上去的雪刚变湿润,后落下来的雪片就粘了上去,几乎都成了半个雪人。3个身穿黄马甲的外卖小哥背靠自己的摩托车,也挤在伊香园清真油炸食品坊的门口聊着天,列队等待着、张望着。

伊香园清真油炸食品坊是2019年三甲集第一个全手工制作清真油炸食品坊,三姐,是该店的手艺传承和创建者。她一边手接电话一熟练麻利地分装着各种样式的炸馃。

电话是从西安打来的。一年前自费学成手艺的马玉梅在西安开了自己的店,当上了老板。

起初,三姐心里有点忐忑,她拒绝了很多前来自费求学的妇女——她不能把老祖宗的“秘方”传授给别人。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即使给再多的学费,也不能外传自己的致富密码。但善良的三姐终究还是没能经得住马玉梅的软磨硬泡。

电话那头的马玉梅很快活地和她说着每天进了多少面、有多少利润。

三姐记得阿娜说过的话:几十年前,每当家里办宴席时,奶奶很认真地用小碗配面、水、油、蜂蜜、白糖、花椒水、松州茶水、红糖的比例。那时候糖少,就加点糖精,只要是甜的、酥的,那就是最香的。那个比例是奶奶在食物最缺的境况下精心调试好的最佳配方,多了就会腻,少了就会硬。

放下手机,三姐在想,做面食也好,做生意也罢,还是城市里大市场好啊!有胆量、能雇人才能把产业做大。人家才学了一个月,就决然闯进了西安这个大城市,凭着精明的头脑、雇来的员工和先进的机械,不到一年就开始盈利收银子啦。而她们四年前刚开始时和面、揉面、搓馓子、捏酥馓、对花样等等,全凭家人的双手。全家人全力以赴,加上亲戚帮忙,没日没夜,加班加点,也远远供不够常常在门口排着长长的队等待的人。

在酷热的三伏天,整天在高温油锅边炙烤,疲惫的双眼看不清大街上行走的人脸,只见眼前晃动着一个个影子。

姊妹们谁有闲就去三姐店里帮忙。有次二姐眼看太阳快落山了,她脱下工作服就爬上了线路车,到了家门口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换鞋!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光着,拖鞋去哪儿了她都浑然不觉。赚钱竟如此不易。

一段时间,三姐坚持不下去了,想放弃。没日没夜的操劳,太累啦,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双脚好像踩在棉花上。可她一想到奶奶、阿娜在苦难的岁月里摸索积攒下来的这门厨艺,就咬牙坚持着。她琢磨着,想办法,要想扩大生产关键还是得置办设备,光靠人工是不行的。

于是,三姐购买了和面机、压面机、揉面机、大功率煎炸机等器械,日产食品数量一下提高了一大截,平均每天能卖3袋面,营业额基本保持在2000-3000元左右。

三姐老家在池滩村,姐妹七个人中阿娜最喜欢手脚麻利、胆大心细的她。每当过开斋节或置办席宴时,三姐就是阿娜的得力助手。阿娜是在广河的街道边上长大的。看惯了一只公鸡前一刻在城墙上叫鸣,下一刻钟在食客的唇齿间流油。而饭馆摊主把3至4张“大团结”揣进怀里时喜悦挂在脸上、闪烁在眼里。阿娜说,她没出嫁之前就帮她母亲卖过煎饼。比如,晚上发上一盆包谷面,起个大早烙上十几个煎饼,门口一放蓝白道道的毛巾一盖,不到半个小时,就被起早出来的人们顺手买走了。一天的花销就有啦!

做油馃子的关键是和面和油温。一半面中只放点菜籽油,面调成蛋黄色,另一半面调黄褐色,所有的香甜料按比例放上。擀面杖摊平,切条,背对背或黑白相间,抱团,中间加个黑面条子就会变成牡丹,加上两个面条就是一个倒柳树啦!快刀功夫,切成薄厚相宜的片,依次放进70度的油锅里,不停地翻转,一个个牡丹花就在高温的刺啦声中盛开了。像这样既好看又好吃的油炸花馃子耗时耗材,精心制作的像花儿一样的油馃总是呈现在自家的红木炕桌子上。如果只是为了家里人解馋和享受是远不划算的,它的传承和延续远远超出了吃的概念。它是一个民族的饮食文化,承载着几代人的厨艺,应该发扬光大,成为致富的法宝。

三甲集是兰郎公路上的繁华集镇。三姐家里土地少,全凭摆摊打零工维持生活。母亲说:“你在街道上租个小店,我帮你坐庄卖油馃子,肯定能比你的小摊赚钱”。于是三姐转让了养家糊口的铁器加工店。姐夫反对:“你的小小油馃子能养家嘛?”但是有丈母娘的帮衬,他心里多少还有点底。2015年,正当准备就绪即将开张的时候,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原本想办想做的事全搁在一边了。母亲一直患有慢性哮喘病,一到冬季就咳嗽喘,但身体硬朗快乐得很,还不到60岁呀。就这么说走就走了!

三姐失去了主心骨,再也打不起精神,过不了坎。于是操起了给别人做窗帘子的营生,一年两年过去了,每月仅多两千多块的收益。父亲一直在做三姐的思想工作:“三甲集是个交通要塞,一头连着土地和市场,一头连着大城市,早上出锅的食品下午就摆上了城里人的餐桌,你还怕什么呀,我相信你的手艺差不了你母亲。赶紧开张做吧!”

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的景象。那时,三甲集街道上跟着三姐开了4至5家油炸食品店,它们都在在鞭炮声中开张了,又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小时候母亲炸油馃子,总喜欢先藏起来一部分,那是节日过后防备着招待突然到家的客人的。母亲常说厨房里没有食物“贼来不怕客到是怕”。当然,也有部分是留给我父亲的夜宵。为了不让我们随便就能找到,母亲想方设法增加储藏的难度。比如,放在不常用的小木桶里面,上面盘上绳索高高地挂在墙上。或者,包在手绢里,塞进装有粮食的柜子里面。可那时候的我们为了填饱肚子,聪明到只剩下会找吃的了,无论放在什么位置,都逃不脱我们的慧眼。当我们洗劫一空,躲在角落里偷乐时,心里也非常清楚,家里迟早会因油馃馃被盗发生一场内部战争……

母亲因炸油馃馃手艺非凡常被庄里人请去当厨子。每次做完回来时,东家总会带给一碗油馃子以示感谢。于是,只要母亲被请去当厨子,坐在家里静等母亲回家是我们这一生最甜蜜的往事了。

记得有一年母亲专门做了一盆子各式花样的油馃馃,装进布袋子里捎带给远在拉萨的兄弟。母亲给本庄在青藏线上开车跑运输的乡亲千般嘱咐儿子住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当乡亲长途跋涉到拉萨打电话时总是无人接听。无奈他按照地址送过去了,租房里依然没有人,乡亲只好挂在门口上的挂衣钩上了。而我家兄弟恰巧那段时间在西藏林芝,等他从林芝回来时挂在门上的油馃子已经风干,没有了香甜可口的味道了。于是他开门进去拿了几个花馃馃放进了碗里,顺手倒进了开水,他想,泡一泡软了可能会好吃一点。然后给家里打电话,等讲完电话转身一看,碗里开了牡丹花,在清亮的开水中那么鲜艳,是他从未见过的。后来他说,那一刻的他是那么想家,那么想母亲,他含着泪水,把那一碗泡软的花馃馃连吃带喝,一扫而光。

如今,三甲集油炸食品作坊已经星罗棋布,“阿西耶馓子”“法土麦花馃子”“阿伊莎油香”等等几乎都是女人的名字,这足以说明这门手艺是东乡妇女在厨房里开创的。曾经的稀罕美味发展成了赚钱致富的看家本事。

早晨天亮之前开门,晚上7点关门,打烊,三姐拖着疲惫的身体把麻木的双脚塞进焦土味的热炕上数着皱皱巴巴的人民币。一脸的寒霜在昏暗的灯光下含笑。2000、3000元!这是给别人做窗帘活一个月的收入啊!儿子一笔一笔地记账,钞票穿越了一家人渴望富裕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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