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玉洁

从什川回来，有个念头一直在我的脑际回荡：春花中最不可亵玩的当是梨花。

走进被誉为世界第一古梨园的什川，且不说近两千亩梨花的规模之大，也不说几百年树龄的梨树沧桑，光从那些虬姿纷呈的老树间隐藏着的小楼房，或庭前院后都是梨树的农家院，就有无尽的暇思来。

徜徉在梨园，随意推开一扇窗口，梨枝斜躺在眼前，梨花直对着眉宇。这儿，最宜女儿家梳妆。洁白的梨花辉映着秀丽的面庞，簇拥着窈窕的身材，简直是一幅深闺晨妆图。自然，也宜书生晨读。梨花的香气缭绕在书案上，梨花的光鲜明丽在书页上，轻诵曼吟都有梨花的雅致。当然，更宜老人们品茶，一壶山泉煮成的清茶透明，淡绿，茶香和着花香，幽幽的在花窗里飘逸。谈古往今来的惊心动魄，平添了多少茶趣诗兴。在这里，任意走出一扇房门，便穿行在老柯横空的林间小道，斑斑驳驳的阳光从梨花间撒下，春光便分外明丽。在这里，一把小竹椅，随便放在树下，躺在微风里，瓦蓝的天空中缀满梨花，闭目小憩，就有一袭香甜的梨花梦。

其实，梨花真不是在车如流水、游人如织的日午来观赏的。我一直觉得，观赏梨花最好的时间有两处。其一是清晨，春晓微寒，春雨萧瑟，最能配得上梨花的清峻冷艳。如果还能衫上一缕茶烟，几声雀啼，含着雨露的梨花花瓣越发洁白清丽，微微地在晓风里抖动，似乎是久别久盼着的情人，含着激动的热泪，怔怔地凝视着对方。这哪是清晓的梨花，分明是含泪欲啼还笑的佳人眼睛啊！

另一处观赏梨花的时间正是夜月下。夜晚，人们都已经睡定，消磨尽了一整天的喧嚣，世间只剩下寂静山川和村落，还有偶尔传出喃喃呓语的寂静人家。这时，一轮明月从峰壑间跳出，滑向绝无纤云的天际。仿佛被遮天盖地的梨花吓住了，在那里愣着，便无奈撒下满天银白月色，又洇在洁白如玉的梨花瓣上。白得那么滋润，白得那么婉约，白得那么可人。此时，你最好独自行走在梨花下小道田垅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嗅着梨花的暗香，数着自己的心跳，抚胸自语道：这里是足以安放自己的灵魂的地方。

桃花应该生长在山里，荡一涧红雨。杏花应该生长在坡上，鼓一壑野风。而梨花当盛开在川塬水次，逸一波湿风。看着依次盛开的春花，仿佛是鱼贯而入的佳丽，桃花娇艳，如天真烂漫的少女，走近时带着活泼泼的脚步与笑语；杏花如已笄女子，艳丽而矜持，许多许多的想象都是从犹存清纯的一笑一颦中透出来的；而梨花自是成熟女子，世间的磨练销不去眉间的美丽，岁月的蚕食充实了内在的修养，从此在这里既是一派端庄秀丽，又是一种仪态万千。东晋时，刘柳与谢夫人言谈，夫人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刘柳叹息道：“实所未见，观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千百年后看到梨花，除了从心底发出的敬重与喜爱，也能让人们回味“雨打梨花深闭门”的清简与“明月梨花一梦”的悠远。